不知朝

阴暗画画人

武当养成二三事

1

都说武当弟子好,门派富丽,道袍流不尽的金银细软。只是你可知,武当的师兄,是最难当的。


鉴于武当的弟子们都是掌门自后山捡来的。初入门派,都还是一个个圆圆软软,戳了会哭闹的小团子。


郑居和师兄年纪最大,在带孩子这事儿上炉火纯青。可他一人自然带不完,便分给师弟去,一人一个。


我最开始接到命里那小祖宗时,是满心欢喜的。一双杏儿眼灵巧,小鼻子小嘴,粉团儿脸,可是这群团子里最好看的。


可过不久,我大概是参悟那句众生平等什么意思了。这张红得像山樱初放的小嘴是好看,可却挑剔得厉害。这双白得像莲藕出水的小手是柔嫩,可抓起来吓人。


我这小祖宗,只吃蔬菜粥,稻米要云梦江边儿的,菜蔬要江南厚土里的。还要小火慢熬至软糯,一个半时辰,不能差分毫。一次我在熬粥里打坐,心入虚静坐忘自我,醒来时不过多煮了一柱香时辰,这祖宗便不认了,小胳膊一翻,一碗粥便摔在我衣襟上。偏偏还自己哭得爹娘双亡似的。我能有什么办法,只得简单收拾了自己,赶紧抱起来哄着。


真是怕了他。粥还要重煮。


甚至喝水,都得留点儿心。清晨练完功给他一盏,中午,夜晚各一盏。就武当各殿的那种裂纹瓷杯的容量。别多也别少。有次给小师弟煮了羊奶,看他那馋样便多给了几杯,结果,教他在褥子上尿出一副武当地图来,那可是新褥子!


2

在金顶殿来往的香客可能以为,武当的师兄们聚在一起,要么青梅煮酒谈风雅,要么剑匣争鸣论英雄。但其实,他们交流最多的是“育儿”经验。例如我家小黄已经不喝粥能吃肉食啦,我家青青会走路啦云云。


实在跟那些育龄期的女香客们没什么两样。


我家小祖宗,不,小师弟叫徐渭川,我叫他小川,川子,川川。待他长大了,也就只暗地里这么叫。


他长得很快,也许是时光荏苒似白驹过隙。杏儿眼被岁月吊起来,拉长了眼尾,眸子还是清澈似水,瞟一眼是一眼的清凉。还是纤鼻小嘴儿,岁月吹开了那唇间一点艳红,荡漾成旖旎春色。穿着道子的鹤衫,拿着道子的拂尘,却无缘无故不明不白地多了点脂粉味儿。唉,谁叫他那么好看呢?


这些年岁,小川跟着我打得了太极耍得了剑,就算出门历练,以他的能力,四两也拨得了千斤。让掌门看了,他一拂拂尘,准了小川下山去。


武当有个不成文的规定。师弟一旦能下山了,那曾被托付于的师兄的使命也就结束了。


小川临行前的早上,我给他煮了蔬菜粥,云梦的稻米,江南的蔬菜,一个半时辰,不差分毫。

他拿勺子舀了,安静而优雅地送进口中。一点儿不复当年狼吞虎咽,喝完还冲我大呼小叫的傻样。也不知时光怎么就雕琢了这块棱角分明的石头,化成这般莹润如酥的美玉。


或许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那双剔透的眸,他的眼里生了薄雾,流转着。他说。

『师兄,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。』


我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也一酸,差点掉下泪来。又不是生离死别的,你至于吗?


最后,我塞了武当的烟花给他。叫他有危险时放出去,会有同门前辈去解难。


这是我现在仅能做的事了。


3

过了不久,小川回武当了。他居然还带回了一个姑娘。那姑娘扮作香客过来,专程来看我。我只瞧上一眼,便知道那是个配得上川子的好闺女。


我心里那是既欣慰又纠结。欣慰的是,小川找到心上人了,纠结的是,看样子,他不可能长久待在山上了。


又过了两年,我才再次见着了他。这回,他塞给我一个会唧唧叫的包袱。我惊讶地打开,好像又看见了一个川子。


杏儿眼,小鼻子小嘴,粉团儿脸,连唇都是一样的红。


我瞬间明白了,也就没忍着,任几滴热泪砸在小团子脸上。小川赶忙握了我抱着包裹的手,手掌很温暖,他说。


“师兄——你就说是掌门从后山捡来的,好不好?”


我说。“好,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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